如果一个人从出生时所看到的颜色就和我们不一样,比如他眼中的蓝色其实是我们眼中的红色,但大家都说那是红色,他就以为那是红色,那他该怎么辨别呢?

语言本身就是一种说法

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是生活在社会之中。基因 (Gene) 编译出个体,个体集合成社会。所有的观念或者说谜因 (meme) 都是在社会中生生不息地流动着。

语言,作为谜因最大的载体,是一种很主观性的东西,自始至终,既不会也不可能拥有明确的定义。

天,新华字典里的解释是 “在地面以上的高空”,牛津字典则更详细点 “指抬头仰望时可以看到的地球上方的空间,是云彩、太阳、月亮和星星出现的地方。(the space above the earth that you can see when you look up, where clouds and the sun, moon and stars appear)”。

但 “天” 为何叫 “天” 而不叫 “泥”、“鱼”、“大葫芦” 呢?

我们不妨假想在三千年前有三个部落,一个部落把天叫做 “天”,另一个把天叫做 “地”,还有一个把天叫做 “大葫芦”,这种叫法都在各自部落里传播开,他们有的说 “今天下雨”、有的说 “地上有彩虹”、有的说 “鸟飞到大葫芦上去了”。

但后来有一天,部落之间发生了冲突,叫 “天” 的部落把叫 “地” 与叫 “大葫芦” 的部落都打败了,统一成了一个大部落。为了规范对 “天” 的叫法,胜利的部落便让所有失败部落里的人把 “天” 叫做 “天”,不准再叫 “地” 或者 “大葫芦”。而后这个部落又南征北战,建立了国家,创造了文化,传承一代又一代。

到最后,每个人下意识里都把 “天” 叫做 “天”,而不会有一个人意识到 “天” 曾经还被叫做 “大葫芦”。当你对大家说 “你们知道吗?天曾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大葫芦”,想必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句严肃的话。

这样就完成了一个谜因的传播。

所以 “红” 之所以叫 “红”,是这个说法碰巧被传播开了,它本身是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的。

如何辨别 “红”

如何看清 “红” 到底是 “绿” 而不是 “红”?或者说如何看清某个大家都认为稀松平常的东西的真实模样,进一步说是如何不从众,这其实是个很老的问题,我感觉孔子的这句话就是个回答:

学而不思则罔。

——《论语》为政

“学”,指的就是把现成的知识、观念、语言学会,构建出一个模型,形成对世界的看法。在同一个社会,同一个时代里,我们读这着一样的诗,喝着一样的水,看着一样的山川河流,刷着一样的手机,学的都是同样的知识、观念、语言,尽管有些个体层面上的差异,但整体上仍然是相近的。

“学” 之后,你知道地球是圆的,你知道人终将死亡,你知道明月是寄托着乡愁的。同时,大家也都 “学” 过,都知道这些事,于是大家便可以顺畅地聊天,而不会因为某些信息不统一而产生太多矛盾,造成时间的浪费。进一步讲,全球化说白了也就是把信息都扩散开,让文明趋于统一,让大家都 “学” 到些一样的东西,这样交流也会更加方便,冲突也会减少。你会想,既然统一的好处那么多,为什么不尽快全部都统一呢?这是因为统一只定义了一种 “红”,而大家仍然想保留自己 “绿” 的 “红”、“蓝” 的 “红”,这就自然出现了另一种趋势 “保守主义”、“反全球化”。其实最理想的情况是:这个文明在一个大 “红” 的基础上加点 “绿”,那个加上点 “蓝”,整个地球文明呈现出一种斑斓的色彩。然而有些文明不愿意接受大 “红”,有些文明嫌另一些的 “蓝” 太少了,“红” 太多了,这就带来各种各样的矛盾。

当然,只在一个单一文化内部 “学” 的人,他是不会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他甚至不会意识到 “红” 居然可以有那么多种不同的变体。而解决的方法就是 “思”。“思”,不仅仅代表 “学” 的深化,熟练地掌握那些知识、观念、语言,更关键的一点是 “批判性”—— 即对 “学” 进行否定。

你会疑问,思不是进一步的学吗?怎能否定学呢?

简单来说,否定是 “学” 的最快途径。当你能够对现有的学,提出疑问,这就意味着你已经走出了这个 “学” 的局限了,意识到可能还有不同于这个 “学” 的许许多多的斑斓多彩的 “学”。提出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进步,意识到问题更是一种强大的能力。

从众是容易的,懒惰是容易的,接受别人的观念也是容易的。清醒是艰难的,思考是艰难的,反对大家的意见也是艰难的。为了更好的 “思”,你需要更多的 “学”,从斑斓多彩的世界中学,从冲突的双方去学,从古往今来中学,从本质到表象中学,从真实和谎言中学,从矛和盾中学。从不断地否定,甚否定再否定中获得更高维度的 “学”。其实古人已经总结地很好了,清醒的道理就是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所以,他要想意识到 “红” 并不是 “红”,需要超级广泛的学习、并思考,然后不断否定,再学习,再思考,尽力一次次涅槃重生,最后才有可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当然,还有一个快速方法:让某个已经清醒的,已经认识到 “红” 其实是 “蓝” 的人对他吼一嗓子,告诉他真相。即时他不能立马相信,但是意识到这一点,就会促进他思考,而且是朝着离真相最接近的方向思考。